第16章思前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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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同住的另外有兩個女孩,一個叫紅,一個叫鳳霞,都和我一樣來自農村。兩天後彼此
悉,瞭解到
紅是郝總老家的一個堂侄女,鳳霞則是郝嬸孃家的遠親。
有郝叔當然就有郝嬸,年齡比我娘大幾歲,看上去卻似乎比我娘還年輕,和郝總一樣慈眉善眼,絲毫沒有老闆娘的架子,跟我們一起蹲在後廚擇菜洗碗,説話都是輕聲輕氣的。
吃飯也等我們幾個一起,吃多少都自己去添,不肯讓我們假手。很快就覺幾乎像一家人,對着他倆誠心誠意喊叔喊嬸,沒有絲毫拗口。
某哼着小曲洗碗,不知什麼時候郝總在身後聽,聽了很久才問:“哼的是什麼?真好聽。”回頭看見郝總寬厚的笑,轉過身不肯告訴他,覺得他的笑容很温暖。
時間長了才發現郝總還是有騙我。説是不陪任何人吃飯,他卻常常在我們吃飯的時候回來,添了碗筷坐郝嬸旁邊,自備小酒若干,喝得有滋有味。
偶爾覺他的目光盯着我看,停留一瞬,立刻轉向其它,假裝去注意別的東西。沒
覺到生氣,平常心看他,其實真的好人。
“多疼點喜歡的孩子”郝嬸心腸善良,藉口身體不好一個人上街不方便,每星期總有一兩次叫上我們其中一個去逛街。
其實是帶我們買東西,換季的衣服,漂亮的髮卡,女孩子常用品也不拉下,衞生巾都買好了備着。私下裏幾個女孩一起閒聊,有次鳳霞説:“嬸對劉瑞最好,帶她上街的次數最多,買的東西也多。”
紅也説,郝嬸對她們好是當親戚,疼我像是疼女兒。仔細想想的確如此,之後我心裏惴惴不安,留意郝嬸分別帶我們上街的次數,每覺得不公平,藉口不舒服躲進衞生間不出來,讓她叫了其他任意一個去。
躲了兩次惹得郝嬸大不高興,叫了我去訓斥:“我花自己的錢,多疼點自己喜歡的孩子都不行?再這樣誰都不帶,看誰還亂生是非。”我不敢再躲,每次乖乖跟了她走。
事後偷偷問起,知道郝嬸了她們
代,我們在一起究竟都説了些什麼。加倍勤快地幹活,不敢有一絲偷懶,深怕辜負了郝嬸的錯愛,怕老天爺高高在上看見,一個雷劈在我的頭上。
“我要睡你牀上”那一段子平靜而充實,每天吃得香睡得也香。幾個月下來,
覺自己比以前變化了許多,身高不知不覺又增了兩釐米,身體
漸渾圓,
脯也悄悄
起了一點。
知道躲不過郝總的眼睛,他的目光更長時間停滯在我身上,常常在遠處看我看到出神,害我低着頭逃走,暗暗怪他不注意分寸。不知道為什麼,偶然間竟想起郝總曾笑我沒資格做小姐,忽然羞紅了臉,暗暗罵自己不知道羞恥。
有一天紅奉命回家相親,郝嬸閒着問起我和鳳霞的終身大事,鳳霞坦言來縣城之前已經在家中定好親事,倘若店裏忙得過來或者新找到工人,會在年內擇
結婚。接下來説到我。
貧困落後的鄉下農村,女孩子大都十五六歲就去相親,早早看好婆家,拿人家的彩禮蓋上房子或者幫家裏的男丁定一門親事,也是農村生女兒的一項用途。
農村很少家庭不要男孩,沒有男孩的家庭在我們那裏有個很難聽的名稱,叫絕户頭,在十里八村都低着頭走路。
因此計劃生育極其艱難,任你扒房拆瓦、抓人牽牛,該生的死也要生。我們村有句極具特的計劃生育口號:“喝藥不奪瓶,上吊就給繩。”沒有誰看見會笑,除非你不是在農村長大。
告訴郝嬸上次我回去,聽母親説有人去我家提過親事,男方是我讀中學時一個同學,具體已經記不清楚樣子,我答應一切由母親作主,如果彩禮合適就可以定下來。靜靜地坦訴,並沒有覺到悲傷。
接下來的子發現郝總的情緒極端低落,偶爾過來一起吃飯,面前的酒一杯接一杯,有幾次郝嬸好心阻止,被他一句話頂撞老遠,不敢再勸。我們幾個更不敢多話,個個低着頭抓緊吃完,儘快逃離現場。
店裏氣氛越來越壓抑,某我居然撞見郝嬸一個人躲着
淚。小心翼翼地問她郝叔怎麼了,郝嬸久久無語,盯着我望了好久才説:“你叔喝醉了,大發脾氣,我勸不了他,你去扶他去你們屋休息好不好,後廚工人房太髒,怕他睡不習慣。”猶豫了片刻,我硬着頭皮進去看郝總,見地上摔得杯盤狼藉,沒一個是完整的。叫他一聲叔,説:“你醉了,去休息一下好不好?”郝總兀自拿了酒杯大口喝酒,大聲呼喊哪也不去。
我心裏有些軟,放輕了聲音哄他:“去我們屋裏睡,你去不去?”郝總醉意十足,口無遮攔地胡鬧:“我要睡你牀上。”我嚇得差點衝上去捂住他的嘴,扶他去我們房間,把他放倒在我睡的那張牀上,胡亂蓋了被子就想跑,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死死不放。郝總瞪着喝得血紅的眼睛問我:“丫頭,多少錢可以蓋起你家的房子?多少錢可以給你弟弟娶一個媳婦?”這是他第一次碰我,記憶中也是第一個男人這樣拉了我不放。我氣急敗壞起來,一口咬在他手上,狠狠地咬,像個瘋子。他咬緊了牙堅決不放手,仍然重複同樣的問題。惡狠狠地對他説:“你憑什麼要問,這跟你沒有絲毫關係。”郝總的聲音變得無比痛苦:“這跟我有關係。如果這輩子不能看見你幸福,每天哼着小曲過子,是對我最殘酷的折磨。這些天來我每天都無法入睡,閉上眼睛會被惡夢驚醒,深怕哪天你胡亂地嫁了,再也沒機會彌補。”他憂傷地望着我,慢慢放開我的手。
“丫頭,答應我找一個你喜歡的男人,一個可以讓你哼着小曲跟他一起過子的男人才嫁,別為了幾間什麼破房子,為了你弟弟的一個還不知道什麼樣子的未來媳婦,就把自己當東西一樣換出去。”我不知該説什麼才好。望着郝總的樣子,原本胖乎乎的臉真有了幾分清減。眼淚忽然湧出來,哭着對他説現實如此,劉瑞命中註定如此,不是自己想怎樣生活就能夠怎樣生活。
郝總慢慢地説:“能改變多少就要改變多少,我願意拿錢給你,只要你不嫌我這個人髒,不嫌我的錢髒就足夠了。”我哭着搖頭:“我不能要你的錢,我沒資格。”郝總用血紅的眼珠盯着我:“你當然有資格,我想看到你幸福。”腦子裏正亂糟糟的,聽見郝嬸從外面進來,想是擔心郝總太醉過來探視。
我揹着身子擦乾眼淚,想跟郝嬸説點什麼,忽然抬眼看見郝嬸目光中的驚詫,這才發現郝總手上被我咬到的地方,齒痕深陷,觸目驚心。慌亂着轉身出去。
頓時覺無地自容,衝出餐館大門,朝着某個方向飛一樣地跑,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裏,只想逃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
“心疼你叔”不知道怎麼會成這樣。自問不曾錯了什麼,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沒錯就能夠面對一切,縱然我能坦然面對自己的良心,恐怕這一輩子都沒臉再看見郝嬸。
眼淚早已經乾透,茫着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忽然想起很久沒有見面的王娜,分開了這麼久。
也不知道她如今過得怎樣,腳步不自覺地邁向以前打工的酒店,內心難受無比,只想有個認識的人説話,哪怕片刻就好。在大堂遇到以前的老闆娘,大驚小怪地仔細打量我,酸溜溜地誇我幾個月不見衣服新了,人也長漂亮了。
怪我挑上了高枝就忘記她以前對我多麼好,這麼久都不記得回去看她一次。深深厭惡她言語中的曖昧,不承認她何時對我好過。我書讀得少,可是我不笨,分得清人情冷暖。見到王娜才像找到了親人,狠狠用手砸她的肩膀,痛哭着怪她這麼快把我忘了。
問她如果我不來找她,是不是一輩子都不再見我。王娜被我説得也哭了起來,喃喃地説從小一起長大,假如今天死去大家就是一輩子好朋友好姐妹,怎麼會忘呢,怎麼能不常常想起。
“做了小姐,走到哪裏都怕被人認出來,每天躲在店裏一步都不願意出去,爹孃都快沒臉見了,哪還有心情去會朋友。”王娜深深牢騷:“哪天幫家裏把房子蓋起來,找個有水的地方跳進去,這一輩子就乾乾淨淨了。”彼此抱頭痛哭,哭家人,也哭自己。
無奈地嘆為什麼我們都那麼命苦。王娜低聲問:“你有沒有見到月琴?前些天她回來過一次,整個人變得又時髦又漂亮,説年前就能畢業,計劃過了年在城裏開一個髮廊,下半輩子都有指望了。”告訴王娜説沒見到,想着月琴,心中默默替她祝福。不知不覺天
漸晚,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告別了王娜,走到街上又覺得自己無依無靠。
這時候回家的公車已經停發,包輛車回去身上的錢又所剩無幾,更擔心家人會問起自己怎麼這個時候突然回去,思前想後,竟然沒有一個能去的地方。神情恍惚地四處遊走,某一刻徘徊在城外小河邊,差點閉了眼睛就跳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