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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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坑神newface字數:19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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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杭州城沐浴在瓢潑大雨中,默然不語。
算起來應該是一更時分,確切是不是,誰也不知道,因為打更的更夫已經躲在不知什麼地方避雨去了。雖説杭州的百姓早已對此習以為常,年年此時的雨水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但今天的雨大得出奇,大得離了譜,街道上的水沒了腳踝,四下漫。住在樓宇中的才子佳人們固然要
一些「黃梅時節家家雨」的句子,住在破屋陋舍中的窮人們也要對這場雨發表一些看法,但他們沒有
詩的雅興,要麼是在急急忙忙地堵漏雨的房頂和拿盆接漏進來的雨水時咒罵幾句老天,要麼是在給被嚇壞了的小孩子講白娘子水漫金山寺的故事。雖然對雨的評論不一,但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誰都不希望下這麼大的雨。
不過,有一個人例外。
而且,他還巴不得這雨下得再大些。
這個人叫範九,是慶豐客棧的雜役,此時他正披着蓑衣,踩着草鞋,沿着客棧的房檐向後院的柴房躡手躡腳地走去。他懷裏抱着一個包袱,在蓑衣下面的上半身卻什麼都沒穿,下半身也只穿了一條麻短褲,這樣的天氣裏穿這點衣服幾乎百分之百會傷風。冰冷的雨滴打在他的肌膚上,雨水順着他黃瘦的臉頰
下來,沾滿了他滿臉的胡茬,他渾然不覺。天際悶雷滾滾,電光閃過時,甚至可以看到他嘴角抑制不住地在
動,因為一想到柴房裏藏着的那個寶貝,範九的臉上就抑制不住地要
出笑來。他確信這是他活了四十多年,和在慶豐客棧幹了二十多年活以後,上天對他最好的賞賜。
今天的雨大概是從未時開始下的,到了申時的時候,雨已經下得不小,那個時候範九在後堂廚下燒火,正當他慶幸自己在這樣的冷雨天裏還能暖暖和和的時候,忽然股被人踢了一腳。他火冒三丈,跳起來剛要發作,卻看見一旁案板上切菜的二師傅就在身邊。二師傅斜了他一眼,朝一旁的泔水桶努了努嘴,便又回到案板上切菜去了。
範九一口氣全窩在肚子裏,只能自認晦氣。論歲數,這個二師傅比他還小個七八歲,論資歷,也只剛來了兩年。但是對他頤指氣使,卻是派頭十足,和大師傅、掌櫃的還有帳房先生一樣,連看他的眼神都是斜的。範九為此恨得牙直癢:掌櫃的和帳房人家是識字的官人,大師傅雖然不識字但是人家會做飯,你小子不過就是個切菜的,憑什麼跟老子這麼牛?媽媽的!
但是他不敢跟二師傅正面衝突,他知道如果兩個人正面衝突起來,掌櫃的是絕對不會站在他這一邊的。他朝着二師傅的後背狠狠瞪了一眼,慢地走過去拎起泔水桶,披上蓑衣,拉開廚房的門。一股冷風撲面而來,範九打了個
靈,把蓑衣往緊扯了扯,背後大師傅已經吼了起來:「哪個屈死鬼開門着灌風,想吹風到外面吹去!」範九什麼也沒説,默默走進外面的風雨中,順手帶上了門。
他提着泔水桶,踩着雨水,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後院的小門走去,腦海裏不斷浮現着大師傅和二師傅的嘴臉:「媽媽的,等老子發達了,把慶豐盤下來,老子也過過掌櫃癮,你們兩個一個給我洗腳,一個給我倒洗腳水。老子也踢踢你們的股!到那時候,你們就一邊一個,我踢你們,你們就陪着笑臉説踢得好踢得好,老子高興了就賞你們一個銅板,不高興就賞你們十個嘴巴……」這一套東西,每次受了大師傅和二師傅的氣以後,是都要在腦海裏演一遍的,越想越鮮活,越想越像真的,一想到這裏就像是真的做了掌櫃一般:「不過嘛,大人不記小人過,我雖然不是宰相,肚子裏撐不了船,撐撐馬車還是可以的,到那時候,這兩個東西來求我饒他們,我就寬宏大量,跟他們説,老子可不像你們這麼勢利眼,算了算了,不和你們計較這些,只要你們老老實實的給老子幹活,老子就讓你們吃香喝辣的,從前有個人窮的時候鑽過別人褲襠,後來發達了,賞了那個讓他鑽褲襠的人當官,是叫什麼來着……」就這麼想着想着,走到後院小門時,範九的氣已經消了一大半。此時後院一片空寂,四下無人,他放下泔水桶,摸出鑰匙,打開小門上的鎖。剛一拉開小門,就聽見「呀」的一聲,緊接着一團紅紅綠綠的東西滾了進來。
這一驚範九吃得着實不小,嚇得他大叫一聲向後連跳了兩步才定下神來,這才注意到剛剛滾進來的不是別的,是一個穿紅着綠的少女。這少女躺在地上,渾身頭髮和衣服都沾滿泥水,正努力支撐身體站起來,但她身體顯然十分虛弱,掙了幾掙都沒能爬起來,連一雙穿着紅繡鞋的腳還搭在門檻上。顯而易見,這少女剛才是靠在小門上,在小門那短短的門廊下避雨。
範九頓時又覺得火氣上了頭:媽媽的,開門就碰見這麼個半死不活的女子,要給老子觸黴運,看樣子這女子不是乞丐就是花子,要是讓她死在這裏,掌櫃的怪罪下來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賭運也得給衝光。想到這裏,他踢了那少女一腳,吼道:「快滾,要死不要死在老子這裏,這裏是慶豐,不是你要飯屍的地方,快滾!」這幾句吼出去,頓時覺得心裏鬆快了許多。不料這時那少女忽然抓住了他的褲腿,他怒不可遏,正想一腳踢開那少女,低頭看時,這一腳卻怎麼也踢不下去,不由痴了。那少女拉着範九褲腿,淚水汪汪地抬頭望着他,看樣子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幾乎還是個孩子,白
的鵝蛋臉上滿是羞怯,柳眉微挑,眼簾輕垂,雖然被風雨打散了頭髮,臉上沾了泥水,仍然看得出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她讓範九想起了柳芳巷的小紅,但比起小紅身上那種洗不去的風塵味,這個少女就像是一支沾着雨珠的荷苞。
卻聽那少女説道:「大叔,我是來杭州投親的,親沒投到,盤纏花光了。我不是叫花子,只借您的門廊暫避一時,待雨停了我就走,絕不多停半分,求大叔可憐可憐。」聽那她的口音也確實不像本地人。範九看着那少女,雨水不停地衝刷着她的臉,她全身上下都濕透了,衣服緊緊裹在身上,半明半隱地顯着她前雙峯的尖聳和
的曼妙曲線,雖然她年紀還不太大,但女人該有的她已經全有了,而且很多女人已經沒有的東西,在她身上看樣子還保存着。範九忽然覺得自己的呼
變得急促了。
他下一口口水,看看周圍沒有別人,趕緊俯身扶起那個少女:「姑娘,你且起來,跟我來。」那少女虛弱得一點力氣也沒有,範九隻能攙着她靠在自己身上。軟軟的
體一貼上來,範九隻覺得渾身一陣發熱。他拼命按下那種衝動,扶着她向不遠處的柴房走去,如果説在慶豐他有什麼私人空間的話,那就是柴房了,每次入柴,出柴,都是他的活兒,由此帶來的最大的好處就是隻有他自己才有柴房的鑰匙。他從沒想到過有一天這個鑰匙給他帶來這樣一個機會。
他把那少女扶進柴房,又扶着她靠在柴草垛裏,説道:「你先在這裏歇息一會兒,晚上我給你點吃的來。」説完便轉身出了柴房,反手鎖了柴房的門,少女的千恩萬謝他一句也沒聽見。他心急火燎地一路小跑到後門把泔水倒了,又仔細把小門鎖好,察看了四周,這才放心地提着泔水桶回到廚房。
其後的整整一下午他裝得什麼事也沒有地幹活,只是趁大師傅和二師傅都不注意的時候順手偷了一些食和一瓶酒揣在懷裏,這種事情他已經幹慣了,溜得很。好不容易熬到了打烊關門,夥計們和掌櫃的都睡下了,他也裝着睡下,直到聽到同屋的兩個夥計已經鼾聲如雷,這才悄悄把一包衣服和吃的包在懷裏,輕輕下了牀,拉開門縫鑽了出來。
整個慶豐客棧的院子裏空無一人,只有幾棵大樹在風雨中搖動。範九像幽靈般悄然來到了後院的柴房前,他用鑰匙打開了柴房的門,推門進去,黑暗中只聽見柴房裏有人輕輕叫了一聲:「啊。」便沒了聲響,但已經可以確定那個少女還在裏面,她還活着。
「別怕,是我。」範九低聲説,關緊身後的門,在牆角摸到半截蠟頭,用火折點亮,燭光照亮了這小小的空間。範九看見那少女臉蒼白地靠在柴草垛裏,頭髮披在臉上,嘴
凍得發青,眼睛半開半閉,看樣子很糟糕,他趕忙把蠟燭放在牆角,從懷裏的包袱裏摸出在廚房裏偷來的酒,蹲在少女身邊,抱過她的頭,捏住她的下巴,往她嘴裏灌了一點女兒紅,片刻之後,少女在一陣咳嗽中睜開了眼睛,臉上也有了一點血
。
「謝謝你,大叔。」少女無力地説道。
範九咧開嘴嘿嘿一笑,出嘴裏扭曲的黃牙:「謝什麼謝,誰沒有個落難的時候。」他又從懷裏的包袱裏拿出一個紙包打開,裏面是兩個饅頭和一塊鹹豬
。
他把饅頭和豬遞過去,道:「吃吧,看你像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先吃點東西墊墊,後面的事慢慢再説,過幾天我幫你打聽打聽你的親戚。」少女眼淚又出來了:「多謝恩公。」這一改口,範九就知道這少女已經完全把他當成依靠了,他心裏笑笑,見那少女已經開始吃東西,看樣子的確是餓急了,就把手裏的酒瓶子遞了過去:「喝點酒就着吃,別噎着。」少女遲疑了一下:「恩公,我不會喝酒。」範九抓住她的手,把酒瓶
到她手裏。觸到她手的瞬間範九渾身麻酥酥打了個
靈,那隻手軟若無骨,細滑如脂,少女也本能地想把手
回來,卻沒有
動。
範九壓下心神,鬆開她的手,説道:「不會喝也得喝一點,天氣這麼冷,你淋了雨,寒氣入骨,如果不喝點酒驅驅寒,只怕明天就要大病一場,到時候不要説尋親,你的身子都要扔在外鄉了。」少女這才猶猶豫豫地把酒瓶子湊到上,張開小嘴,舉起酒瓶,立刻一股烈酒衝進了她的喉嚨,嗆得她咳嗽起來。範九連忙給她拍背,道:「慢一點,別急,慢慢吃,吃完還有。」一面趁機在她身上亂摸,那少女咳了好一陣才停下來,似乎也沒有
覺到這位「恩公」在自已身上的動作,只是她實在是餓壞了,剛一停又開始吃起來。工夫不大,兩個饅頭一塊鹹
就吃得
光,連那瓶酒也喝得見了底。肚子裏有了酒食,少女的
神也好了一大半,嘴
也紅潤了,臉頰尤其紅得厲害,這一方面是因為吃了東西,但更多的原因是因為空腹喝了酒。
範九看着差不多了,便説道:「吃飽了沒有?沒吃飽我再去給你拿來。」説着假裝要走。少女連忙拉住他:「不用了,恩公,我……我吃飽了。」
「真吃飽了?」
「真吃飽了,多謝恩公。」那少女點點頭。範九道:「那我就放心了。對了,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你親戚家住哪兒?」
「小女娘家姓蘇,爹給我取名叫婷婷。」少女小聲説道,「還未請教恩公高姓大名。」
「哪有什麼高姓大名,我姓範,你叫我範九就行了,你家住哪裏?」
「原先我家是住在濟南府的,可是後來我娘過世了,爹爹又續絃了後孃,後孃對我成天非打即罵,連爹爹也漸漸不給我好臉看了,我實在在家裏呆不下去了。」
「我娘臨死的時候,放心不下的就是我以後會受待,所以就偷偷告訴我,她有個妹妹,嫁在了杭州府的一個姓韓的大户人家裏,這户人家就住在西湖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