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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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你跟你父親關係好嗎?
他想了想這個問題。這是最難回答的。他非常慈愛,但有一點疏遠,我想。他以前經常酗酒,現在已經戒了但我也不知道,他大部分時間都一個人呆在自己的房間夜裡,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我從來沒法與他坦誠地談,從來不能給他講我的
受。我覺得自己總是讓他失望,讓他臉上無光。
他心裡想,還有好多好多事情呢。
聽起來好像是他讓你失望了。真奇怪,小孩總喜歡責怪自己,似乎什麼責任都是他們造成的。
他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有兄弟姐妹嗎?她問道。
他身子忍不住顫了一下。沒就一個字。
他想換個話題,但又決定不換。他深了一口氣。
我曾經有一個兄弟,一個哥哥,但死了在一次事故中。
上帝!對不起。是怎麼回事?
是游泳事故,說來話長。他停了一下。換個時間給你說,現在不行。
沒關係的。
他們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她握住他的手。
我覺得你心裡憋著太多的不幸。她說。
我沒想把那些痛苦的事情抖落出來。
沒關係,是我想知道。它們說明了很多問題。
說來聽聽。
你到這兒來的原因茫茫大海中的一個孤島,隻身一人至少在我們來之前是這樣。
你的到來令我很高興。
我也是。
他突然間有種衝動,想要摟住她,親她。看得出來,她也有這樣的一種衝動。但她止住了他。
我們不能這樣,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說。奈傑爾。
他們打算回去了。在崖頂上,他伸手把她拉上來,說:歡回到現實中來。
那天夜裡,躺在睡袋裡,他回想著白天沒有講的那諸多事情。他略去了其中最重要的內容他哥哥是他的一切,是他那個太陽系的中心。他不僅僅是他崇拜的對象,而且是他生存的動力。母親離去後的多少漫漫長夜,把老頭子從椅子抬到上去:你抬腿,我抬背。有時父子兩人去接晚上參加籃球訓練的哥哥。汽車在公路上一路穿梭,他常常在後排座上埋著頭,祈禱不要撞車。到了那裡,剛剛學著開車的哥哥接過方向盤,眼睛盯著往來奔馳的車輛,以每小時15英里的速度往家裡開去。他終於放了心,突然
到有一種暖乎乎的安全
。
他哥哥不只是比他大4歲,而且在什麼方面都比他速度快,幹得好。他總是比他跑得快,跳得遠,跑的距離長。他是一個完美無缺的兒子,在學校總是得高分,在初中就當班長,每週給當地的報紙寫一篇專欄文章。在休的眼裡,他是一個永遠無法企及的標準高大,帥氣,健壯。在球場上,他是毋庸置疑的隊長。當他一個平直球把球打到外場,圍著球壘飛奔時,休會微微側過頭去看父親那雙如飢似渴的眼睛。
來啊休,我們來玩接球。後院中那青草修剪過的味兒,夏黃昏越來越暗的影子,蟬悠揚的鳴唱。他們來回地投球:地滾球,小騰空球,擦線球。來一個難度大點的,扔過我的頭。他起身飛跑,轉過身,扭頭看著球,然後一個衝接球。每次球都穩穩地落在系在他手上的皮套裡。第九局後半局,滿壘,開始投球長傳騰空球他能接住嗎?退退接住了!美國佬全勝。側面退場!
休終於進了球隊,但大多數時候都只能坐冷板凳。偶爾會安排他打右外場。他孤零零地站在偌大的草坪上,每次投球前他都要摸一摸他辟的兔後腳:上帝,千萬別讓它往我這邊來。如果投過來,如果必須要過來,求你保佑我接住。有一次,他答應幫哥哥送報。但口袋裡的報紙太沉了,一騎上去就倒了。他試圖把報紙
在車座下和車軸四周,但仍不管用。球賽就要開始了。他
到很慌,就把車丟在灌木叢裡,最後把它忘得一乾二淨。
覺怎樣?哥哥問。休一臉驚惶。後來他們摸黑找到了車子。父親搖著頭開車送他們去把報紙投送了。這類的事情已不止一次了他
到心情糟糕透了。
衛星電話一個勁地響起來,真煩人。他好一陣子才從沉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拿起電話。過了好半天,對方才傳出一個微弱的聲音。請找貝絲達爾西默。對不起,這麼晚給您打電話,找她有急事。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是美國口音。
休迅速穿上短褲,拿著移動電話,越過營火,光著腳在石頭間往前摸。營火的餘燼還在閃爍。他掀開她的帳篷簾子,低頭進去。她馬上醒了,睡眼惺忪地從睡袋裡坐起來,看著他,先是一驚,接著淺淺地一笑,顯然是誤會了他的意圖。他作了解釋,把電話遞給她,然後走了出去。他能聽到她的說話聲音富有情而緊張接著聽到她哭了起來。奈傑爾從黑暗中衝過來,鑽進帳篷問道:怎麼回事?怎麼了?
休點燃油燈,重新生起火,並煮了些咖啡。當他把咖啡給她端去時,她淚水盈盈地抬頭望著他,說她媽媽去世了是心臟病。她喝了咖啡,兩頰通紅,神情有些恍惚。
我得走了,她說,明天就離開。
第二天早上,她準備乘坐打電話叫來接她的船離開。奈傑爾也要走。他解釋說,在這種時候,他更不能離開她;如果她同意,他還會陪她回明尼阿波利斯去參加葬禮。她在帳篷裡給她父親打電話。休和奈傑爾聽見她一邊說話一邊嚶嚶的哭聲。他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真不忍心在這種情況下離開你,奈傑爾說,多保重,我敢肯定項目組很快就會派人來接替你的,放心吧。
相信肯定會的。休回答說。但是他關心的本不是這個事。
早上,雖然奈傑爾忙乎著做了些甜餅,但她吃得很少。她面蒼白,看上去很憔悴。但休卻覺得雖然有種強烈的罪過
,她悲傷時顯得越發漂亮了。
10點的時候,船來了。她俯身在休臉上吻了一下,悲傷地笑了笑。他擁抱了她一下,然後幫她把設備沿著小路搬下去。在客門氈,他和奈傑爾握手告別。似乎幾分鐘的工夫,他們就消失了,連頭也不曾回。跟著船出去的海鷗飛了回來,又盤旋在小島四周,尋找魚蝦。
孤身一人,讓人覺得怪怪的既奇怪又悉。但他沒有恢復往常的工作程序甚至連捕鳥網也沒有架,而是坐在他那塊石頭上,遙望著大海。獨居的安寧被打破了,而且他知道永遠打破了。他不可能再若無其事地過下去了。
一個小時後,他用那部衛星電話給項目總部打了個電話,找彼得西蒙斯。
急線,他用研究者的行話說。其中一個要求是:立即撤離沒問為什麼,或者至少說提問很少。但西蒙斯的確提了一個問題:你打算做什麼?
他心裡亂哄哄的,哪裡說得清自己到底想做什麼呢?或許他能從這次磨練中學到些什麼,能彌補過去的損失和擺脫沉重的挫敗。但他聽到自己的回答,
不住也吃了一驚。
我打算去攻個學位,他說。不是野外考察,而是搞研究,也許是達爾文吧。當然得靠你的幫助如果你願意的話。
西蒙斯答應了。
他們很信守諾言,派了一對渴求知識的學生來,一男一女,都才20歲出頭。休帶著他們看了所有他認為他們有必要知道的東西。起程的早上,他來到小島北端,在那塊岩石架上靜靜地坐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然後草草地打理行裝只有一個帆布口袋,裡面基本上裝的都是書。兩個學生送他走下小路,從門氈把包遞給他,揮手與他告別,看上去很高興能單獨留在島上。
終於受不了啦,啊?拉烏爾提高嗓門壓過發動機的轟鳴聲說。
有點吧。
你離開這裡,高興嗎?
我想到其他地方去。
去哪兒?
英格蘭。
回到文明社會前,要修鬍子嗎?
很可能。
老兄,氣不錯呢。
聽到這話,他吃了一驚。他也驚訝地到自己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在島上的
子還不算白費,也沒什麼
到恥辱的不管怎麼說,當其他人都放棄了的時候,他卻堅持了下來,是他讓這個研究項目保持了下來。
當船轟鳴著遠去的時候,他回頭看著辛農佈雷島。海鳥在它上空盤旋,它們的翅膀在陽光下閃耀,像銀和灰
的小點在陽光下旋轉。他意識到,自己雖然在島上生活了這麼一段時間,對上面的每一塊石頭和每一個巖縫的形狀都瞭如指掌,但卻並不清楚小島的模樣。現在他才注意到它是那麼對稱兩側坡度均勻,他覺得很像一個蟻丘。
從遠處望去,它顯得很小,顏暗黑,像一個燃盡了的火山獨自坐在大海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