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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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幼林放下手裡的涼水瓶,無所謂地說:“誰知道是第幾次,我早記不清了,再說了,當先生的,哪兒有不打人的?習慣了就沒事了。”
“嘿,你小子怎麼這麼說話?你要是好好學,人家先生幹嗎要打你?幼林哪,你爸是不在了,他要是活著,看你小子這皮樣兒,不定怎麼收拾你呢,你爸小時候可不像你,那可是人見人誇的好孩子。”
“叔兒,我知道,我爸從小就用心讀書,是人見人誇的好孩子,可我爸他弟弟就差多了,從小就不愛讀書,又玩鳥兒又養蟲兒的,聽說十五歲了還背不下《三字經》,叔兒,有這事兒嗎?”這話說到了張山林的痛處,他不免有些尷尬:“你小子跟叔兒鬥咳嗽是不是?話裡話外的擠對誰呢?你以為玩鳥兒養蟲兒就容易?告訴你吧,這也是一門學問,不是誰都能玩的,幹這個也得有靈氣。”
“那是,聽說朝廷把養鳥兒養蟲兒也列入科舉應試了,叔兒啊,您得再加把勁兒,保不齊能拿個鳥兒狀元回來。”張幼林說得煞有介事,張繼林聽得哈哈大笑起來:“爸,您得先從鄉試考起,先鬧個鳥兒秀才,鳥兒舉人什麼的…”
“你們倆又沒大沒小是不是?學會拿我打鑔了?”張山林是急不得惱不得。
張幼林依舊煞有介事,還搖頭晃腦地:“我估計殿試的科目就不是玩一般的鳥兒了,怎麼著也得上個大傢伙,皇上在那兒瞧著呢,保不齊就來個‘熬鷹’,這下肯定熱鬧,皇上、考官、我叔兒,還有鷹,一塊兒熬著,看誰先撐不住趴下…”這時,一個夥計走進來,張山林立刻嚴肅起來:“幼林,這小子可越說越出圈兒了啊,拿你叔兒打鑔也就打了,怎麼連皇上也饒進去啦?幸虧這兒沒外人,要是傳出去,非治你個‘大不敬’罪。”張山林瞟了夥計一眼,愛搭不理地問:“有事兒嗎?”他隨手從窗臺上的一個罐子裡抓了一把小麻籽,給籠子裡的鳥兒添上食,徐徐誘鳥兒來吃。
“掌櫃的,您知道,夏天庫房漏雨,潘家那批紙叫水打溼了,一張都沒賣出去,這不,潘家又來催了,說紙要是賣不出去就先拉回去。”夥計停了一會兒,見張山林沒有反應,又小心翼翼地說“可紙都給淋過雨了,還能讓人家拉回去?”張山林停止了喂鳥,沉默不語。
“掌櫃的,您得拿個主意,潘家的人還在鋪子裡等著呢。”夥計眼巴巴地看著張山林。
“你瞧著辦吧。”張山林也無可奈何。
張幼林不耐煩了,衝著夥計嚷嚷起來:“沒瞧見我叔兒正忙著嗎?該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大不了賠他幾個錢!”張幼林用一把紫砂小茶壺把鳥兒的小水罐加滿水,逗著鳥兒喝水,看鳥兒喝了幾口,又饒了一句“我說,往後別老拿這些破事兒煩我們成不成?”夥計沒趣兒地走了。
張幼林把太平鳥從籠子裡提溜出來,甩了甩羽上的水珠問張山林:“叔兒,這生鳥兒火
忒大,您說怎麼調教?”
“這馴鳥兒可不能硬來,瞧著點兒。”張山林先把太平鳥的脖索去了,換了繩,又用右手大拇指捏起一粒小麻籽,上下搖動,
引鳥兒的注意力。小鳥兒注視了一會兒,迅速將小麻籽啄去。
“有門兒!”張幼林興奮起來。
“你小子,學著點兒吧,要論玩你還差著行市,你以為是個人就能養鳥兒?這裡面學問大啦,你學個十年八年不準能學出來,得看你有沒有天賦,你呀,也就是瞎玩。”張幼林不服:“瞧您說的,不就是玩鳥兒嗎?有這麼乎嗎?”
“不服是不是?養個太平鳥兒剛哪兒到哪兒,真功夫還沒給你呢,回頭真讓你看看我怎麼熬鷹,嗨,不是吹的,連著七八天不睡覺,不用換人,看誰扛得過誰,不把那鷹熬趴下,我給你當侄子。”
“別價,還是我給您當侄子吧。”張繼林看不過去了,他放下書:“幼林,你還玩哪?昨兒個捱打還沒挨夠是怎麼著?先生說了,明天要考《繫辭上傳》,得從頭到尾,一字不差地背下來,我看你淨顧玩了,哪有時間背書?明天考你怎麼辦?”張幼林繼續逗著鳥兒:“那著什麼急呀?不就是《繫辭上傳》嗎?背下來還不容易,我給你背幾句,‘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也,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百姓
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怎麼樣?”
“你會背?沒見你下工夫呀?”張繼林覺得奇怪,轉念一想,又問:“那《應科目時與人書》呢,怎麼背得一塌糊塗的?”
“我成心的,壓兒就沒打算好好背,誰讓那老頭子老訓我?”張幼林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林滿江急匆匆地闖進來,高聲喊著:“掌櫃的…”
“噓!小聲點兒,留神嚇著鳥兒。”張山林就怕這一驚一乍的。
“掌櫃的,您還惦記鳥兒哪?出大事兒啦!”林滿江急得都快哭了。
“天塌不下來,太平盛世的,能出什麼大事兒?”在張山林看來,除了鳥之外,別的什麼事兒都算不上是大事兒。
林滿江把茂源齋搶了科考用紙的事說了,張山林皺了皺眉頭:“嗨,我還以為天塌了呢,沒事兒,滿江,承辦官卷這事聽著沒什麼,可那是什麼人都能接的嗎?要是那樣兒怎麼這兩百年都只給咱松竹齋呢?要是真不讓咱辦了,除非是他不考了,你說是不是?不定是哪兒來的風言風語呢,你還就真讓人給嚇著了?”
“哎喲掌櫃的,這麼大的事兒,要不是確鑿可靠,我能這麼急著跑來找您嗎?這回是真的麻煩啦!往年翰林院早就來人了,可今年都到現在了還什麼信兒都沒有呢!”張山林繼續逗著鳥兒:“哎,滿江,我說是你心急吧?這沒來人——咱就等著唄。反正早晚得來,再說了,他們不著急咱急什麼呀?就算後皇上要怪,那也得先怪他們翰林院,也到不了咱松竹齋這兒…”
“哎呀,掌櫃的,要就是翰林院還沒來人,那倒好了!往年他們晚來些子也不是沒有過,可這回,咱們這邊兒沒動靜兒,有的人可有動靜兒啦,這我還能不急嗎?”張山林似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
,停下逗鳥,看著林滿江:“你這話怎麼說?誰有動靜兒啊?”
“我聽說,茂源齋兩個月前就派人去南邊進貨了,而且…去的是湖州潘老闆那兒…”張山林到很詫異:“潘老闆?他家的貨不是隻供松竹齋嗎?茂源齋是不是糊塗了?”
“咱們太大意了吧?以為跟潘家好幾輩子的情,出不了問題,這事兒非同小可,官卷是咱們家的大頭兒,說它是松竹齋的命
子也不為過,這些年兵荒馬亂的,生意大不如前,要是再把這看家的買賣給丟了…那松竹齋還能不能保住可都不好說了!”林滿江終於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張山林半信半疑:“有這麼嚴重?我看咱鋪子裡生意一直不錯啊,怎麼讓你這麼一說好像說垮就能垮了?”
“您那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前些子庫房受
,眼下老潘家的賬還不知怎麼給人結呢!”遇到這麼一個掌櫃的,林滿江真是急不得惱不得。
“那現在有什麼轍呀?”張山林眼巴巴地看著林滿江。在生意上,張山林歷來就是個沒主意的人,關鍵時刻還得靠林滿江。